第164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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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炎拓睁开眼睛,冷冷看这个女人的脸,突然间,脑袋狠狠一磕,正撞在这女人头上。 ??这一撞,撞得那女人踉跄后退,也撞得炎拓眼前金星乱晃,他咳笑着栽回地上,眼前一黑,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 ??*** ??炎拓一走,洞穴里就安静了,只余洞口挂着的水声,哗啦不绝。 ??余蓉有点躁郁,但说不清这躁起自何处,她伸手进内兜摸烟,这才发觉衣服内外透湿,那点烟早就濡成渣了。 ??她拈起烟渣,送进嘴里慢慢嚼。 ??冯蜜忽然嘿嘿笑了两声,声音尖利而又刻薄:“真聪明,像乌龟一样缩在这里,指着一两个人救命呢。” ??大头恼怒:“你特么闭嘴。” ??冯蜜偏不闭嘴,话还说得慢悠悠的:“我小时候,可听了不少缠头军的传说,熊哥后来还给编过顺口溜,叫缠头军,缠头鬼,黑里别逢,白里莫见。嗐,我还以为多厉害呢,现在看到你们这德性,我算是知道缠头军为什么一代不如一代了。” ??这话有点戳到余蓉,她看邢深:“咱们真就一直在这等着?” ??邢深说:“她故意煽火呢,你别被她一两句话给戳弄了。如果聂二能搞定,咱们上去了帮不上忙;而如果她搞不定,上去了也是送死——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在这熬,只要能熬到最后,多几个人活命也是好的。” ??冯蜜啧啧了两声:“撺弄人家去拼命,给自己续命,真会打算,能当头头的,目光就是长远、会看大局。” ??邢深皱了皱眉头,没理她。 ??大头瞅了眼冯蜜,凑近邢深耳边:“深哥,这娘么,还留着啊?要么趁早……省得她出幺蛾子。” ??邢深明白大头的意思:说到底,这是地枭,不除根后患无穷,不可能因为她给带了个路就冰释前嫌,之前是状况凶险,顾不上对付她,现在…… ??可人家刚给带完路,就翻脸不认人,他有点拉不下脸。 ??他轻轻咳了两声,没说话。 ??大头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,心说:你不好意思说,我可好意思做。 ??弄死个地枭,天都不会反对。 ??他作势就要起身。 ??冯蜜一颗心长了七八个窍,知道什么叫“过河拆桥”,炎拓在的话,她还能安全点,炎拓一走,她可就…… ??她一直注意着大头那边的动静,一见他阴恻恻的表情,就知道事情不妙,好在她早有计划,装着泰然自若:“我们手上,有一尊女娲像……” ??大头一怔,觉得她好像是要说什么重要的,不由得先坐了回去。 ??多听点,再动她不迟。 ??邢深觉得这话有点蹊跷:“你们手上,不是应该有三尊吗?” ??他记得女娲像是七尊,缠头军抢了四尊,七减四,理应还剩下三尊啊。 ??冯蜜说:“那是秦朝的时候,被抢得只剩了三尊,可这三尊,难道会在我们这种被圈养的牲畜手上吗?” ??这冯蜜,真是个说故事的好手,余蓉明知道她突然把这话题翻出来一定有目的,但还是被她讲的给吸引住了:“被圈养的牲畜?” ??冯蜜伸手点向自己:“我,一出生就在坑场,很大的坑场。知道什么叫坑场吗?就像你们的,你们的……嗯,猪圈吧,但又有点不同,猪圈是只要公母就能配种,坑场嘛要按照排序配对,然后配,生,再生,生出来了,就在那存着,备着。” ??有人没听明白:“备着干什么?” ??冯蜜莞尔一笑:“血囊啊,你以为白瞳鬼的血囊是怎么来的?你以为它们一代代的、为什么能延续这么久?血袋足够啊,它们有专门造血的坑场啊。” ??说到末了,冷哼一声:“我们在上头做那点事算什么,毛毛细雨了。你们见过坑场吗?那规模,那人头,有多少人,一出生就在那,在那生,在那死,不死就继续养新的,一辈子都没迈出过坑场。” ??余蓉听得有点反胃,大头骂了句:“把这娘么嘴给封了算了,尼玛又在这造谣。” ??冯蜜冷笑:“你是觉得缠头军做不出这事来?动动你的脑子,秦朝的时候还有奴隶呢,奴隶的命连条狗都不如,他们把自己人当人,把我们当生养的畜生又有什么稀奇的?” ??她声音渐渐低下去:“所以,我就顶顶佩服林姨了,那么多人都当猪当狗认了命,只有林姨不,她给我讲逐日一脉的传说,讲我们会有出路的,她讲缠头军抢走了四尊女娲像,一连起了四扇金人门,但是夸父七指,还有三尊像,被藏在了没被发现的三个出口附近,只要我们能逃出去,找到出口,我们就有希望了。” ??邢深听得一颗心猛跳:“你们逃出去了?” ??冯蜜笑:“这不明摆着吗?” ??又说:“林姨一家,我,熊哥,还有好多,都是那一批逃出来的。当然了,出逃没那么容易,按照林姨的计划,有好多留在坑场的人给我们打掩护、制造混乱,甚至直接去跟白瞳鬼拼命,没办法,为了成事,总得有人牺牲嘛,就看这牺牲值不值得了。” ??说到这,她环视了一眼狭窄的洞穴:“我为什么知道这么个藏身的地方,就是因为当年逃跑的时候,在这里躲过啊。” ??“白瞳鬼带着他们的狗,也就是枭鬼,一直追到了涧水边,一无所获。也真是点背,那一次它们都没追过涧水,这一次,居然过涧了。” ??说到这儿,又笑着看邢深,话里有话:“我看啊,八成是你乱敲敲,把它们给敲上来的。” ??邢深忽然想到了什么,也顾不上她话里的讥诮之意:“白瞳鬼是枭鬼变的,它们手里有女娲像,为什么不把枭鬼都给转化了呢?” ??虽然女娲像只有四尊,但它们时间足够用啊,年复一年,水滴日穿,尽可以全数转化。 ??冯蜜嗤之以鼻:“四尊像,一年才能转化几个?枭鬼兽化久了,基本就没法转化、永远只能当枭鬼了。就跟蚂蚱似的,蚂蚱兽化了二十来年,还见了光,完全没希望了。” ??忽然听到“蚂蚱”这个名字,邢深一阵恻然。 ??到底是相处过。 ??洞穴里一片死寂。 ??沉默间,冯蜜忽然咯咯笑起来,说:“我无所谓,只要林姨在,一切就能再来。当初有人为我死了,让我过了这么多年舒坦日子,现在我也死上一死,不在乎……知道我为什么要讲故事吗?” ??余蓉觉得不妙:“为什么?” ??冯蜜:“拖时间啊,你现在,有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?” ??有吗?余蓉一怔。 ??好像真有,间杂在水声中,是白瞳鬼那种异样的诡音,极具穿透力。 ??冯蜜看着她,唇角掠过一丝玩味的笑,再然后,猛然往前一窜,半个身子穿透水帘,使尽全身的力气嘶叫道:“在这里!都在这里!” ??余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,下意识也扒住洞壁,探出头去。 ??她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场景。 ??之前那几条横跨涧水的绳上,正在飞速过人,有白瞳鬼,也有枭鬼,一个接一个,密密麻麻,可能是因为速度很快,绳子居然并不太过沉坠。 ??听到这里的呼和声,无数道瘆人的目光瞬间攒了过来。 ??冯蜜哈哈大笑,齿缝间迸出一句:“带你们活?特么想得倒美!” ??第140章 25 ??炎拓迷迷糊糊间,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晃。 ??不是在水里的那种晃,是不静止、不舒服、不安稳。 ??他努力了几次,才睁开眼睛。 ??先看到的,是远远近近、朦朦胧胧的一蓬蓬幽碧色,泛着隐微的光亮。 ??想起来了,这是夜光石,走青壤的前半段,总能见到这样的夜光石,是古时候的行路夜灯,后来,渐入深处,光亮就没了,视物必须借助手电或者照明棒,再后来,唯一亮着的,就是白瞳鬼的双瞳了。 ??有人背着他在走。 ??这是谁? ??炎拓艰难地挪了下脸,觉得颊边蹭到的是个光脑袋,下意识呢喃了句:“余蓉?” ??还真是余蓉。 ??听到炎拓吭声,她停下脚步、屈着腿把他放下来,又是揉肩又是舒脖,然后一屁股坐下来:“你可总算醒了,累死我了,这么沉。” ??炎拓脑子发胀,心下一片茫然。 ??这又是怎么回事,还是在做梦吗?为什么一段一段过渡得这么割裂、完全拼接不上? ??他陡然激灵了一下:“阿罗呢?” ??余蓉“啊”了一声:“没看见啊。” ??什么叫没看见?炎拓一下子跳了起来,使的力气太大,后背火烧一样痛,眼前阵阵发黑:“阿罗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啊。” ??余蓉瞥了他一眼:“你做梦呢?我找着你的时候,你就一个人躺在空地上,身下一滩血,我还以为你死了呢,幸亏探探鼻子还有气。” ??*** ??余蓉是被冯蜜冲上来抱住、一起扭摔下涧水的。 ??那时候,冯蜜应该是不想活了,或者是觉得自己只要不遭遇白瞳鬼或者疯刀,就肯定有复生的把握,所以并不忌惮采用惨烈的方式向死求生,本着“死也要拽个垫背的”的想法,选了就在身侧的余蓉。 ??事发太过突然,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,只有孙周,人已经兽化,又被她驯过,反应极快,有着救主的本能,嗖地冲上来,想抓住她。 ??然而两人的坠势太快,孙周又已经只剩一条胳膊、没什么力气,非但没能拽停她,反而被带得一起砸落涧水。 ??涧水汹汹,三人一下去,就完全冲散了。 ??不过,冯蜜选余蓉同死,是失算了,其实所有人中,水性最好的就是余蓉:她之前在东南亚一带驯兽练鳄,水里来去不在话下,再说了,东南亚靠着海,余蓉性子又爱刺激,狂浪都冲过几次,在涧水中,她比炎拓还能捱。 ??她叹了口气:“我生怕白瞳鬼下水抓人,还在水下闭了会气,不过水流太凶,身子被冲走了,借着上来换气的功夫,我往上瞥了一眼,少说有七八个白瞳鬼,已经堵在那个洞口了。” ??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,她也就顾不上那些人了。 ??和炎拓一样,余蓉也是怎么都靠不了岸,身体如同陀螺,被水流抽来打去,到后来还呛了水,好在老天开眼,筋疲力尽间趴住了一块斜出的边石,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来。 ??“都不知道被冲下去多远了,上来之后两眼一抹黑,直接晕过去了,醒来后压根也不知道在哪。好在包是随身的,包里还有能用的装备,我就顺着涧水河岸一路往回找。” ??找到最初大家藏身的那个洞穴,已经空了。 ??回想起白瞳鬼簇拥在洞口的骇人场景,余蓉觉得,也不用对找回邢深他们抱什么希望了。 ??“我不死心,又折回烽火台那头,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一两个失散的同伴,一开始还担惊受怕的,怕出事。结果一路上,跟走在荒野似的,地枭、枭鬼、白瞳鬼,都没了。” ??“来回找了几次,就找着你一个,躺那一动不动。哦,对了,还有把刀,落在地上。” ??说着,余蓉从后腰带里抽出聂九罗的那把匕首,扔给炎拓。 ??炎拓没接,没力气接。 ??他看着那把匕首在面前跌落:“不会啊,我记得,阿罗应该就在我旁边。” ??余蓉说:“被带走了吧。” ??带去哪?越过了涧水,正式进入黑白涧,去到地下了吗? ??炎拓打了个哆嗦,一下子爬起来,踉跄着往回走。 ??余蓉坐在地上看他,并不试图去拦。